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阳光下他的枪在树杈中闪着金属的光,他从嘴角挤出低吼声,“好吧,梅森,你死到临头了。一切都结束了。”梅森腰间的几支六发式左轮手枪伸了出来,像等待猎物的响尾蛇,他却把手枪掷向空中,它们落在了脚下,被他踢到身后,就像踢那些晒干的犍牛颅骨。“你这个无赖,”他嘀咕道,用绳子紧紧捆住俘虏的脚腕,“这是你最后一次偷牛了。”他退后三步,把一支枪举到眼前。“好了,”他用冷静缓慢的口气一丝不苟地说道,“这是……”就在此时,他看见了它,轻盈地穿行在远方的灌木丛里,一抹青铜色,一阵沙沙声,接着是树叶另一道缝隙里的那只眼睛,包在红色褶皱里,褶皱覆盖了脑袋,沿着脖子垂下来,轻轻地颤抖。他一动不动地站住,火鸡又跳了一步,停下,一只脚抬起,驻足聆听。

他要是有支枪就好了,他要是有支枪就好了!就能瞄准对象,一枪击中它。没等他辨别出它的方向,火鸡转眼间就会从灌木丛里溜掉,跳上一棵树。儒勒的头没有动,只是睁大眼睛查看地面,看附近是否有石头,而地面像是刚刚被扫过。火鸡又跑了。半抬起的脚放下了,翅膀张开,盖住了脚,儒勒能看见尾部一根根长长的羽毛。他想,要是他跳进灌木丛,骑在火鸡身上会怎么样……它又跑了,翅膀升起来,又下去了。

他突然意识到,火鸡瘸了。他悄悄移近它,尽力让自己的动作不被察觉。它的脑袋猛地从灌木丛里伸出——他距离火鸡大概有十英尺——它的脑袋缩了回去,迅速退入灌木丛。他伸直双臂,手指保持要抓它的姿势,一点点靠近火鸡。它瘸了,他能看出来。估计它是飞不了啦。它又探出脑袋,看见他后立刻缩回到灌木丛,然后又从另一侧探出头来。它的动作不平衡,左翼拖在地上。他要捉到它。就算追出县城也要捉到它。他在树丛里缓慢爬行,看见火鸡在二十英尺开外警惕地望着他,脖子上下抖动。火鸡俯身,想展开翅膀,又俯身,向一侧走了几步,又俯身,想飞起来;他能看出,它飞不了啦。他要抓住它。就算追出州界也要抓住它。他看见自己走进大门,火鸡悬在肩上,他们都在尖叫,“看看儒勒扛着那只野火鸡!儒勒!你从哪儿捉到那只野火鸡的?”

哦,他是在树林里捉到它的;他觉得他们也许想让他给他们捉上一只。

“你这只疯鸟,”他嘀咕道,“你飞不了啦。我已经捉到你了。”他转了很大一个圈子,想走到火鸡后面。有那么一刻,他几乎以为自己可以直接捡起它。它摊开一只脚趴在地上,他离它近到可以猛扑过去,它却以惊人的速度腾空而起,吓了他一跳。他拼命追它,一直追到一处开阔的空地,那是半英亩荒芜的棉花田;它钻过篱笆,进入另一片树林,儒勒不得不跪在地上钻过篱笆,眼睛始终盯着火鸡,还要当心衬衫不被划破;儒勒加快速度再次向它猛扑,他的头有点晕,但他要追上它。如果这次在树林里失了手,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;它正朝另一边的灌木丛跑去。它会跑到大路上的。他要抓住它。他看见它蹿入一个小树丛,他也向小树丛奔去,他追上后它又蹿了出去,瞬间消失在树篱下。他急忙穿过树篱,听见衬衫撕破的声音,感觉到被划破的手臂上冰凉的篱笆条。他停了片刻,看了看撕破的袖子,而火鸡就近在咫尺,他能看见它越过山坡,下到一处空地上,儒勒飞奔过去。如果他带着火鸡回家,他们就不会注意他的衬衫了。海恩从来就没捉到过火鸡。海恩什么也没逮到过。他心想,他们看见他时一定会惊呆的;他心想,他们会在睡觉时谈论火鸡,就像他们会谈论他和海恩一样。海恩并不知道;他总是睡得很死。每晚他们一开始聊天,儒勒就会准时醒过来。他和海恩睡在一个房间,父母睡在隔壁,中间的房门总是开着的,每晚儒勒都会听。父亲最后会问道,“儿子们怎么样?”母亲会说,天哪,他们要把她累死了,天哪,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发愁,只是看看海恩现在这个样子,她怎么能不为海恩发愁?海恩一直是一个特别的男孩,她说。她说他也会长成一个特别的男人;父亲说,是啊,如果他不先被关进监狱,母亲说你怎么这样说话?他们就像儒勒和海恩那样争吵,有时候儒勒会因为想心事而无法再入睡。每次听完他总是很疲倦,但每晚还是会醒过来听,只要他们一开始谈论他,他总是会坐起来,想听得更清楚些。有一次父亲问,为什么儒勒那么喜欢一个人玩,母亲说她怎么知道呢?如果儒勒想一个人玩,她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的;父亲说这让他发愁,母亲说,好啦,如果他发愁的就只是这件事的话,那还是省省吧;她说,有人告诉她他们曾看见海恩在“时刻准备”酒吧;难道他们没有说过,他不可以去那里吗?

第二天父亲问儒勒最近在干什么,儒勒说:“一个人玩。”说完他就一瘸一拐似的走掉了。他想,父亲肯定是面带愁容。他想,等他扛着火鸡回家,父亲会觉得这是件大事的。火鸡跑上大路,冲路边的水沟奔去。它沿着水沟奔跑,儒勒一路追赶,突然被伸出的树根绊倒了,口袋里的东西撒了出去,等他捡回来站起身时,它已经不见了。

“比尔,你带一队人下山去南峡谷;乔,你抄近路绕过峡谷,拦截他。”他对手下人大喊,“我从这边跟上他。”他沿着水沟奔跑。

火鸡就在沟里,离他不过三十英尺,半趴在地上喘息,他离它只有一码了,可是它又飞奔起来。他连忙去追它,一直追到沟的尽头,它又跑到路上,溜进对面的树篱下面。他在树篱前停下,喘了口气,透过树叶他能看见对面的火鸡趴在地上,身体一起一伏地喘息着。他能看见张开的鸟嘴里舌尖也在一起一伏。它已经累瘫了,如果他能把胳膊伸过去,就有可能捉到它。他撑起身子贴近树篱,一只手悄悄地伸过去,一把抓住火鸡的尾巴。对面没有一点动静。也许火鸡已经摔死了。他把脸凑近树叶,望过去。他用一只手推开眼前的小树枝,它们还是挡在了那里。他放开火鸡,又伸出这只手去抓树枝。透过这个拨开的小洞,他看见鸟儿喝醉了似的摇摇晃晃。他跑回到树篱的尽头,绕到对面。他早晚会捉到它的。他嘀咕道,火鸡能有多聪明?

它歪歪扭扭地穿过田野,又朝树林走去了。不能让它进树林!他会再也捉不到它的!他紧追不舍,突然间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胸口,他眼前一黑,向后倒在地上,胸口的刺痛让他忘记了火鸡。他躺了一会儿,感觉天旋地转。最后他坐了起来。眼前是他撞上的这棵树。他用手擦了擦脸和胳膊,长长的刮痕刺痛起来。他本该扛着它走进家门,他们会跳起来大喊:“我的主呀,看看儒勒!儒勒!你从哪儿捉到那只野火鸡的?”父亲会说:“好家伙!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鸟儿!”他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子。他再也见不到那只火鸡了。他不明白,如果不让他捉到它,为什么又要让他看到它。

就像是有人耍了一个肮脏的诡计。

跑啊跑啊,却一无所获。他坐在那里,闷闷不乐地看着裤腿和鞋子之间露出的白色脚踝。“疯子。”他嘀咕道。他转身趴下,脸颊贴在地面上,管它脏不脏。他的衬衫撕破了,胳膊划伤了,额头上多了一个鼓包——他能感觉到它又鼓了一些,它会变成一个大包的——他却一无所获。脸贴着地面感觉凉凉的,细沙却磨得脸生疼,他只好翻翻身。哦,见鬼,他心想。

“哦,见鬼。”他轻声说。

过了一会儿,他只说:“见鬼。”

“见鬼”的英语是Hell,这里指的是里面的字母e。出自《旧约·出埃及记》20:7。

他学海恩的语气又说了一遍,把“e”声拉得很长,试图模仿海恩的眼神。有一次海恩说:“上帝!”母亲在他身后生气地跺脚说:“我不想再听到你这么说话。不可妄称耶和华你神的名。你听见了吗?”他想这句话让海恩闭嘴了。哈!他想她那次可是把他好好教训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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