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廉价,是那种廉价和一次性的,用完即丢型。这就是鲍勃眼里的她,打一开始就是这样。
此时鲍勃微微一笑。他显得怡然自得,也许他觉得弗娜是因欲望而脸红的。但是他没有认出她!他真的没有认出来!他这辈子到底遇到过多少弗娜啊?
稳住了,她告诫自己。看来,她毕竟并非真的无懈可击。她因为愤怒而颤抖,或者是因为屈辱?为了掩饰自己,她喝了一大口酒,马上就呛住了。鲍勃赶紧行动,在她背上轻快而温柔地拍了几下。
“抱歉。”她竭力喘息。康乃馨那淡雅、清冷的芬芳包围着她,她得走远点。突然她觉得很恶心,便急忙冲到女厕所,幸好里面没有人,她把白葡萄酒、奶油芝士橄榄甜饼呕在了厕所隔间里。她心想现在取消这趟旅行是否为时太晚。可是她干吗要再次逃离鲍勃呢?
当时她别无选择。到那周的周末,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。是鲍勃自己传开的,那个夸张滑稽的版本和弗娜自己记忆中的截然不同。淫荡的、醉醺醺的、主动倒贴的弗娜,简直是笑话。她被一群不怀好意的男孩一路尾随到家,他们起哄大叫着。浪妹妹!我能搭个顺风车吗?糖果美味,喝酒更爽!
这些话都算轻了。她还被女生们排斥,她们都怕丢脸,这一切太荒谬可笑,又肮脏,自己可别沾上了。
接着就传到了母亲那里。丑闻没多久就传到了教会圈子。母亲咬牙切齿、言简意赅地直奔主题:既然弗娜自己捅的娄子,那就着手解决。不,她不该自怨自艾,她得直面现实,这并不是说她要永远背负耻辱,因为一步错了就万劫不复,生活就是这样。当最糟糕的已然发生,她为弗娜买了一张汽车票,把她送去了多伦多郊外的一个由教会办的未婚妈妈之家。
那段时间,弗娜整天和其他失足少女一起削土豆皮,擦地板,冲洗厕所。她们穿着灰色孕妇装、灰色羊毛袜、笨重的棕色鞋子,并被告知这些都是慈善捐款购置。除了洗刷和削皮等杂务,她们还接受一轮轮念叨式的教诲和那些自以为是的训斥恫吓。她们的遭遇都是应得的,她们被这么训导着,因为她们行为不端,不过依然来得及通过干苦活儿和自我约束来改过自新。她们被告诫不要喝酒、抽烟和嚼口香糖,如果哪个体面的男人愿意娶她们,那她们就该把这看作上帝的奇迹。
弗娜的分娩过程漫长而艰辛。婴儿一生下就被人抱走了,这样她就没有任何和婴儿接触的机会。她无意中听到一个活泼的护士对另一个护士说,她感染了,还出现了并发症,留下了疤痕,但这是最好的结果了,因为这样的姑娘本来就不适合做母亲。等到弗娜刚能走动,那里就给了她5块钱,还有一张汽车票,让她回去由母亲监护,因为她尚未成年。
但是她无法面对,无论是这件事,还是整个城镇,于是她就前往多伦多市区。她那时是怎么想的?其实她什么想法都没有,只有情绪,悲伤、痛苦,最终,是愤怒的火花。既然大家都认为她下贱没用,那她不如就豁出去真这样了,而在做女招待和打扫宾馆房间的间歇,她确实这么做了。
只能说她运气太好,恰巧遇到了一位年长的已婚男子,此人对她很有兴趣。她用了三年和他在中午做爱,换得了学业。她觉得这是很公平的交易,她对他毫无恶感,也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,如何穿高跟鞋走路是最基本的知识,由此她振作起来,走出了泥潭。渐渐地,她彻底将鲍勃的影子碾碎并抛弃,那影子曾经像干花般被她一直戴着——真令人难以置信——一直藏在内心深处。
她轻拍自己的脸,恢复了状态,还重新涂了睫毛膏,虽然它号称是防水的,之前还是顺着脸颊流下来了。拿出勇气来,她告诫自己。她不会退缩了,这次绝不会。她要挺过去,她现在能干过五个鲍勃。再说她有优势,因为鲍勃压根儿不知道她是谁了。难道她的样貌真有那么不同吗?是的,确实。她的形象更好了。银发闪着金色光泽,当然还有各种变化。但是真正的变化是在姿态,她那自信满满的姿态。鲍勃是很难从外表看出那个性情羞怯、发色灰褐、流着鼻涕的14岁傻姑娘的。
她最后又扑了一层粉,然后回到人群中,排队拿取自助餐中的烤牛肉和三文鱼。她不会多吃,可后来她压根儿没吃,尤其在公众场合下,一个贪食、狼吞虎咽的女人是不会有神秘诱惑力的。她忍住没扫视人群以确定鲍勃的位置,他会向她招手的,她需要时间思考,她找了一张大厅最远端的桌子。可是,转眼间鲍勃就溜到了她身边,连“可以坐一起吗”都没说。他以为自己像狗尿消防水龙那样事事领头,她心想。把墙壁喷涂了一遍。砍掉了狩猎战利品的脑袋,盛气凌人地站在尸体上拍照。就像之前的那样,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。她微笑着。
他很殷勤。问弗娜还好吧?哦,是的,她回答。只是吃了什么不得劲的东西。鲍勃径直进入赛程。问弗娜是做什么的?退休了,她说,尽管她之前是一位理疗师,专门从事心脏和中风患者的康复治疗,那是一份很有意义和回报的职业。“肯定很有意思。”鲍勃说。哦,是的,弗娜说。能帮助他人的确令人满足和愉悦。
不仅仅是有意思。从凶险的病症中恢复后,有钱男人会认识到,一个双手灵巧、样貌迷人的年轻女人,一个鼓舞人的姿态,一种明白何时该保持沉默的直觉,是多么重要。或者,正如她第三任丈夫济慈式的表述:有声旋律固然优美,但无声的更加悠扬。在亲密关系上,身体接触会引发更多的亲密,虽然弗娜总是会在发生性关系前终止它,这事关宗教信仰,她会说。假如接下来没有求婚环节,她就会抽身,说她有责任照顾那些更需要她的病人。这就是再次施压。
她会根据医疗情况来选择接受的对象,一旦结婚,她就会尽最大努力让钱产生价值。每一任丈夫离开时都很快乐,也很感恩,虽然离开的时间比预期的要早了一些,但是每一任都是自然死亡:致命的心脏病复发,或是第一次遭遇过的中风又来了。她只是默许他们满足所有禁忌的欲望:诸如吃堵塞动脉的食品,畅饮美酒,过早地重新开始打高尔夫球等。她从未对一个事实发表过评论,即严格说来,他们太热衷于药物治疗。她事后会说,她当时对剂量有过质疑,可是她凭什么以一己之见来反对医生呢?
而且,假如一个男人恰好那一晚忘了自己早就服了药,此后发现这些药整整齐齐地摆在老地方,于是又服了一次,难道人们会料得到这种情况吗?血液稀释剂使用过量是很危险的,会大脑出血。
还有性爱,那会致命,会断送一切。弗娜自己对性爱没什么兴趣,可是她明白什么是可行的。“人只有一次生命”,她习惯于不断重复这话,在烛光晚餐时举起斟满香槟的酒杯,接着推出伟哥,它是革命性的突破,又是血压的困扰者。有必要立即叫来医护人员,但又不能太迅速。“我醒来时他就是这个样子”,这么说是可信的,还有“我听到洗手间里传来奇怪的声音,便走过去看……”
她并没觉得遗憾,她这是帮了这些男人:与其苟延残喘,不如速战速决。
有两任丈夫的成年子女在遗嘱一事上颇多麻烦。弗娜优雅地表示,自己完全理解他们的感受,然后花钱将他们搞定,鉴于她的付出,这笔钱超过了严格意义上的公平。她一直保持着长老会教徒的正义感,她不想占便宜,但也不想吃亏。她喜欢得失平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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